“冬梅啊！你這都好久沒去上工了？現在林建國分出去了, 咱家工分不夠了，你還是跟著咱們去隊裏上工吧！幾個孩子也都那麽大了，平常就把他們送去學堂看著，咱們忙著工分的事好不？”

一談起這個話題, 王冬梅的臉就垮下來了, 她可不想去上工, 雖說有工分可拿, 但起早貪黑的，多累人啊, 再說了，林衛國可是在供銷社上班呢，難不成還養不起她？

李老太一看她那臉色, 便知道她不樂意了，又跟著勸道：“是，我曉得地裏頭的活計累，但咱們就是吃這一口飯的，總得把自己的口糧掙出來吧？”

王冬梅撇撇嘴：“那憑啥老三他媳婦兒就能輕輕松松的，每天只用去學堂教一會兒書，也不用下地？不公平！你們就是看著她給老林家生了孫子是吧！”

林老爺子可不會給李老太的娘家侄女兒留面子, 嗤笑一聲：“那你咋沒讀個高中回來呢？人家可是上面來的知青，腦子和你不一樣的，人家能憑腦子賺工分, 你就只能賣蠻力知道吧？”

李老太瞪了他一眼：“你咋這麽多話呢？咱家冬梅想去就去, 不想去就不去, 人家年輕的時候也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好閨女，哪裏比不上老三媳婦兒了？再說了，老二在供銷社上班呢, 哪能缺了她一口飯吃？”

王冬梅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有本事，哼了一聲，說：“哎呦，娘你也知道，衛國他在供銷社，一個月不知道有多少工資，每個月還有糧票，不種地也有糧食吃，那我不下地掙工分也是可以的吧？”

李老太缺是嘆了一口氣，道：“冬梅啊，雖說衛國他每個月有糧票，可是他這才剛轉正呢，每個月的糧票也不多，要不你再辛苦辛苦？放心，我去建國那兒說合說合，給你排個輕松一些的活兒！”

王冬梅苦著臉，也不答話，再輕松的活兒她也不想去，隊上可是要考勤的，起早貪黑的事兒她才不想幹呢！

林老爺子又開始拱火了：“告訴你，你就必需得去，人衛國那點兒工資和糧票恐怕就夠他自己用哩！你沒看，今兒過年的時候林建國還曉得給咱家送糧食，保國也多少送了一些，就你們家衛國，過年就帶了一袋冰糖回來！”

王冬梅氣得要死，但衛國今年確實就帶了一袋冰糖回來，她悄悄問了，人家也直說沒錢，但她可不相信，供銷社的工作那麽火熱，她不信每個月就這麽點兒錢，更何況，他每個月也得從家裏拿走不少的糧食，那那些糧票呢？也不能換點兒錢？

李老太也下了最後一次通牒：“冬梅啊，你好好想想，再不去上工，咱家明年還吃什麽？光靠我們兩個老的可不行！我就直說，你明天就去上工吧，不然就回你娘家，讓我大哥大嫂好好管管！”

王冬梅苦了臉，看來是偷不了懶了！她這會兒又開始後悔分家了，要是擱以前林建國和秋愛華還在的時候，她只需要好好照顧家裏就行，現在……唉，誰知道供銷社的工資和糧票就這麽點兒呢！

…………

紡織合作社下班以後，女工們帶出來一個消息，紡織合作社又要開始招工了！

得了消息的大閨女小媳婦兒們開始沸騰起來了，有了這幾個月的觀察，誰不知道紡織合作社是個不錯的去處？

工作穩定，旱澇保收不說，逢年過節的時候還能有碎布頭可以領，聽說這一次還給每個女工發了年禮，嶄新嶄新的一條頭巾呢！

這麽大一塊布料，就算是不戴頭巾的，也能裁成兩條布巾，用來洗臉又體面又舒服，或者改改，縫成幾個小包手絹兒什麽的，也能拿出去顯擺。

有了這樣一個消息，紡織廠的各位女工可成了那一片兒的香餑餑，誰不想多打聽一點兒事情，為招工考核做準備呢？要是能再請人家教一手，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就連平日裏沒人看得起的陳寡婦家也開始熱鬧起來了，原本對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嬸子們開始和善起來了，甚至還給她家兒子塞了一顆冰糖！

“秋菊啊，聽說你們紡織合作社又要招工啦？那這次招多少人？考核有是考什麽東西啊？不瞞你說，我娘家有個外甥女，想要試一試，要是真進了，我保準好好感謝你！”

陳秋菊卻不敢隨便答應，有了這麽一個好工作，她也時刻警醒著呢，可不敢往外亂說話，況且，這只是一個初步的決議罷了，秋大娘她們還沒有決定要招多少女工呢，她可不敢空口說胡說。

“大娘，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咱們紡織合作社也還沒決定要招多少人呢，至於考核內容，我就更不知道了，那可都是主管們才知道的機密，我一個小女工，你就別為難我了。”

那大娘可不信，還以為陳寡婦是一朝得勢，尾巴都翹起來了，磨著她說了好些話，想要再探探口風。

但是陳寡婦可是個有底線的人，不管大娘怎麽說，都不肯再透露些什麽。

頓時，那大娘就不高興了，臉上的笑意垮下來，撇撇嘴說道：“知道了，你這是進了紡織社了，高人一等了，也不愛理咱們這些老鄰居了，嘿，我也不和你多說了，我去那頭的林閨女家打聽消息去，人家可不像你……哼！”

陳秋菊聽了這話，心裏也不高興，直接就把孩子拉過來，關上了院門，那大娘以前可沒少仗著家裏人多占她的便宜，她還不想搭理她呢！

現在瞅著有好處了，就巴巴地靠過來，哪有這麽好的事情？別說她沒有消息，就算是有，她也不肯給她透露一點兒。

…………

等招工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公社的時候，制衣廠也把能收集調配到的紡車和織布機運過來了，秋老太和另外兩個主管趕緊依照送來機器的數量和產能制定了一個招工計劃。

招工計劃制定好了，秋老太再遞給李主任看，她是公社的婦女主任，也是紡織合作社的負責人，這事兒由她出馬最合適不過了。

恰好第二天就是公社每月一次的公社大會，李主任就趁著公社大會人到得齊，宣布了紡織合作社招工的事情。

下面幾個大隊的大隊長和書記頓時就機靈起來，豎起耳朵，把招工的要求和數量都記了下來。

紡織合作社這幾個月的成果大家都有目共睹呢，現在有了招工的消息，那可不是意外之喜嗎？自然得好好記下來，通知到大隊，讓有空的閨女媳婦兒和嬸子們都來試一試。

上次接到消息的時候太晚，再加上大家都還想觀望觀望，報名加入紡織合作社的大都是石拱橋大隊和大包山大隊的人，這一次機會他們可不能放過了，紡織合作社這口肥肉可不能全讓那兩個公社占了。

招工的事情定下來了，幾個大隊的媳婦兒閨女們都聞風而動，有機會的都開始練習縫衣織布，就想一舉通過紡織合作社的考核，成為一名光榮的女工呢！

雖說紡織合作社的女工也還是靠工分吃飯，比不得吃商品糧的，但也算是輕松劃算，旱澇保收，至少不用再起早貪黑地在地裏忙活。

再說了，秋老太那好事兒整個公社都傳遍了，一個中年的老嬸子，硬是靠著自己的一門手藝吃上了商品糧，當上了正式工，這事以後，秋老太可以說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勵志人物。

她們心裏自然也會跟著幻想，萬一自己被選上了，在紡織合作社多工作幾年，熬成了老資歷，那自己會不會也有機會，擺脫農民的身份，擺脫土地的束縛，吃上商品糧呢？

大多數閨女媳婦兒們忙著練習的時候，有的人卻開始起了其他心思……

王冬梅捧著碗裏稀薄的紅薯粥，專門去廚房給兩個女兒碗裏多添了一點兒，李老太小氣，不喜歡兩個所謂的賠錢貨，但王冬梅作為兩個女兒的娘，還是曉得護崽的。

雖然在一些大事兒上不會想著她們，但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總是不想她們吃了虧。

飯桌上，一家人都在安靜地喝粥，桌面上擺著的唯一一盤小菜便是一碟子腌鹹菜頭，李老太還專門給自家的金孫和林老爺子一人煮了一個雞蛋，饞地兩個丫頭直吸溜口水。

今天林保國兩口子在學校食堂吃，家裏的夥食水平就落下了一大截，往天還有一盤新鮮的水煮菜呢，有時候甚至還能炒一盤雞蛋，今天倒好，一個鹹菜疙瘩就打發了。

王冬梅撇了撇嘴，覺得李老太有些偏心，雖然那李秋菊給老林家生了個大胖小子，但自己好歹也是她娘家侄女兒吧，怎麽也得看著她那一點兒面子，對兩個孫女好點兒吧？

不過現在她正有事兒要求李老太呢，自然不會跟她對著幹。

飯桌上大家都在安靜地吃飯，等飯吃了大半，王冬梅試探著開口：“娘，聽說紡織合作社要招工？那你覺得我可以去嗎？”

李老太撇撇嘴，瞪了她一眼，道：“就憑你那縫衣服像毛蟲一樣的技術？人家肯收你？你就想得美吧！要我說啊，還是得老老實實得跟咱們去上工種地，每天都工分也勉強夠。”

王冬梅急了：“去地裏上工和去紡織合作社工作那能是一樣嗎？人家紡織合作社一天多少工分啊？更別提那些逢年過節的福利了，現在公社裏誰不想進去幹？”

李老太把碗重重地擱下：“行了，人家想去就讓人家去，你這手藝也得人家肯收啊？再說了，這紡織合作社哪有種地踏實？保不準就得突然關門呢！一點兒都不穩定。”

王冬梅又開始勸說：“娘，你可別忘了，人家秋大娘，就是大嫂媳婦兒她媽，人家原先還只是紡織合作社的小主管，前不久就直接成了制衣廠的正式工了！”

李老太可聽不得人家誇秋大娘，那可不是打她臉嗎？

“你別跟我提她！她那好閨女做了啥好事情你不知道啊？給咱老林家生了個賠錢貨不說，該攛掇著老大和咱們離了心，把老林家都鬧得分家了！不行！你可不許去！”

“娘！現在可不是扯這些私人恩怨的時候，我可聽說了，這次招工的名額可不少呢！要是我真進去了，一天能拿十多個工分，抵得上一個大漢在地裏忙活一天了！娘……要是你同意，我真進去了，一定多攢一些碎布頭，給你縫個軟和的枕頭，還有那年禮發的頭巾，也給你戴好不好？”

李老太逐漸有些意動了，老實說，那紡織合作社確實是個好去處……

“可是……就憑你那手藝，人家肯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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